梅枝生得秀美,不似北方的瘦骨嶙峋中嵌着一点红,大约是什么人自南方寄来。
这哪里是不喜,分明在意得很。
他转身时,我装作什么都没看见,提着食盒迎上去。食盒里装着桂花糕、菱粉糕和杏仁酥,都是我家乡那边的小吃。
自和谢纾交好之后,不知是他可怜我食不果腹,还是户部的人发了善心,钦天监万年不变的俸禄破天荒地涨了一回。尽管不多,也够打打牙祭提壶好酒的了。不管原因为何,我用这笔天降横财买了些原料,给谢纾做成了糕点,算是投桃报李。
这是我第一回正儿八经地进谢府,亦步亦趋跟在谢纾身后,看他将袖中那枝梅在后院植好,动作极尽温柔,却弄得自己额角鼻尖沾了点泥沙。
光风霁月的谢大人少有这样狼狈的时候,我不觉翘了翘唇角,抬眼望去,园中零零散散植了好几株梅,南方的梅花在北方不易存活,却被他养得很好。
不是爱梅人,偏做惜梅事。也不知是谁寄来的梅花,能得他如此重视。
我笑了笑说:“这梅花和我家乡姑苏城的梅花看着很像。姑苏的梅期很长,春日也有花开。”
“姑苏……”他垂着眼睑,喃喃道,“江南吗?”
“是啊,江南春日不仅有梅花,还有梅子酒。”我问他:“谢大人喝过梅子酒吗?前一年梅子熟了,浸泡在坛中,埋在梅树下,等其发酵,待来年春梅初绽,酒便酿成了。”
我提梅子酒完全是出自私心,盼他能有点兴趣,也能借酿酒之名与他再多一份独处的机会。可见他面色淡淡,我唯有咽下后面的话。
故而当六月初,第一拨梅子成熟时,他主动邀我去府上一同酿酒,我震惊到辗转反侧一夜未眠。次日顶着两个又大又青的眼圈抵达谢府门口,谢纾罕见得面露错愕之色。
我拍拍脸攒了个笑说无碍,昂首阔步地抱着瓦罐青梅往里走,企图表现得精神点,可头脑到底混沌一片,脚下不慎踏错,幸而被他从身后扶住,“小心。”
心跳还没来得及平定,他已经松开了手,接过我怀中瓦罐,径直向前走去。
好歹、好歹让我道声谢啊。我惆怅地跟他一道锄了土,将梅子酒埋进去。正午阳光灿烂,我抹去额际的汗水,想到一事,踌躇着道:“监正大人近日五十大寿,他平时爱读些诗典孤本,我想着谢大人应有不少收藏,不知可否向大人借两本,誊抄完再给您送回来。”
谢纾颔首,给我指了书房的方向,让我自行去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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