蛎饼不免弄得一手黑。不过我永远忘不了那次,伊的丈夫,用写满了论文的方格纸给我包的蛎饼、虾酥。
原本伊烰蛎饼一直是一个人出摊,没人会去猜伊丈夫是个什么人——不外乎是种菜的、做工的、养猪养鸭的、开小店的、偷偷去大樟溪里电了鱼在路边卖的。或者干脆是个“四川囝”——莫误会,不是歧视,但凡来我们这里做力工的外省人,不拘天南地北,我们一律叫做“四川囝”。谁能想到,伊丈夫竟是戴着眼镜、瘦瘦干干、斯斯文文的知识分子模样呢?那是个普通到记不得是春夏秋冬哪一个季节的一天,大概是中午或者傍晚,伊的蜂窝煤炉和大油锅旁边,多站了伊的丈夫。那个男人瑟缩着肩膀,脸上挂着难堪的笑,帮着伊做顾不过来的那件事——给顾客打包。伊丈夫是个手笨的,纸折不成倒锥形,只是两三张胡乱一叠,堪堪能夹住蛎饼。
客人好奇,不免笑问,伊就高声厉语起来,数落着丈夫的无能,句句如刀枪,不外是“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”“整天写那么多有什么用”“不来看看我烰蛎饼不知道家里的钱从哪里来”……众人听着笑得更欢。男人愈发难堪,不再笑,眉眼耷拉下去,嘴唇啜喏两下,终于是一个字没有出口,低头只是叠纸、打包。手笨,不免多撕了几张,伊又生气骂男人“溪”(平话里骂人笨、土之语)——还有几个平话里的骂词,要么写出来极不雅,要么我至今找不到普通话里对应的表达,还是略过吧。这几个客人听了新鲜的闲话、吃了刚烰的蛎饼,渐渐散去。又来几个熟客,刚刚的数落和谩语再重复一次,熟客依旧是笑。我大概是两波客人里唯一还在读书的人,所以格外尴尬,笑不出来。想快点走,脸皮又薄,还看到伊已经把韭菜倒进了米浆里搅和——要烰虾酥了。我只能站远点,又想着伊丈夫今天是第几次被这样翻着面“烰”了?
虾酥烰好了,男人笨手笨脚帮我包上,我心慌意乱地匆忙离开。直到拐进了巷子,我才开始吃,咬了两口,就发现今天的打包纸不一样,是写满字的方格纸。我三两口吃完,把纸展开,虽然内容没头没尾,但肯定是一篇文学类或者历史类的论文——那时我已经跟着父亲写论文了,还干过代笔的勾当,所以认得。具体写的什么,现在自然一个字也记不得了。但那时我的震惊、困惑和压抑,至今还在心里留着一道浅浅的刻痕。所以我如今能写下这篇文字。我也忘不了伊丈夫瑟缩的肩膀、怯懦的干笑,忘不了伊高声厉语的指斥,忘不了客人们促狭的哄笑。
从那以后,我便再也没有去过……开个玩笑,其实,从那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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