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,曰‘思无邪’。”)
眼前这般恬静至简的山乡景象令钟会多少有点咋舌,谁能料到,当年“一言九鼎”的郭有道,其后裔如此甘于平淡,就连种菜做饭此类的活计,到了他们这里也变成了很怡然享受的事。
穷根究底,郭有道原本从未出仕,也没有担任过如日中天的要职,基本上就是一介书生,也许正因如此,这个特殊的“士族”并没有如设想中的,为了维持体面而不得已撙节度日,呈现出格外苦熬的潦倒迹象,人家从祖上便是陶然于恬适的山水,然后安静地做着自己的各种事,不见严苛的家教,也不见繁缛的礼法,他们似乎找出了让一切恰到好处的分寸感,任情而不纵脱,恣性也无骄横,什么树大招风,名望招妒,在这里竟全不足虑了。
再往深处思量,不觉感慨,其实这些人的骨子里,与沉迷于锻铁的“那人”多有相通之处,诗人,铁匠,从目前看来依然保有的皇亲身份……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身份,也都是毫无违和地融汇在“那人”身上了。
清风拂来,钟会眼中不再驻留遍地浓荫的美景,面色转而阴鸷,额角覆上了一层细密的汗珠,关于“那人”的种种,如同梦魇一般缠绕着他,总在毫无防备的时刻狠狠地攫住他的心,无法驱散,无法忘怀。
其实他心里也明白,恰是担心自己失态露于人前——那名叫少姝的小姑娘,举手投足像个孩子,但目光却有不同,似有一股直抵人心深处的魔力——于是借个由头,独自一人躲来这里,舔舐伤口。
那日,他带着一大队人马铺陈着好大的排场,想要结交嵇康,他终于进了门,且是浩浩荡荡地进了门,但还没有来得及充分享受这次成功骄人的喜悦,更大的挫败感已席卷而来,且是在簇拥巴结他的一众名流阔少们亲眼见证之下。
耀武扬威的人欢马嘶并没有吸引到正自挥舞铁锤的嵇康,他旁边的地上坐着向秀,一下一下,专注地拉着风箱,二人的动作配合默契,如行云流水,间或旁若无人地相视一笑。
俊美如修的面容与炉火映红的胸膛,构成了一副健硕且魅惑的图景,仿佛不像个真人,钟会只记得那火苗似是蹿到了自己的脸上,灼热难当,每一刻,都觉得嵇康的脸就要转向自己了,然后始终没有,叮叮当当的锻铁声,在这门庭若市的时分,竟能传出回音一般的寂寥而空灵。
自讨没趣,无措的众人只能退去了。
钟会尴尬无声,身后如同响了个炸雷,听到那人极尽揶揄地问道:“何所闻而来?何所见而去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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